9月11日早晨﹐我和先生一人開一輛車去車行維修。到了車行﹐遠遠看到好多人都圍著看電視。先生瞥了一眼電視畫面對我說﹐"好久沒有看到這麼大的煙囪了﹐還兩個﹐都冒著黑煙。"
我們把一輛車留在那兒﹐開另一輛回來。回到家裡﹐我習慣性地打開電腦﹐到"我們"論壇上一看﹐有位網友問﹐"有誰說說世貿中心究竟怎麼了﹖"我忽然醒悟﹐那兩個冒著黑黑濃煙的不是什麼煙囪﹐是世貿中心的雙子樓﹗
於是我立即打開電視機﹐一邊看新聞﹐一邊在論壇上做實況轉播﹕"恐怖分子自殺性地劫民航飛機撞世貿中心和五角大樓"﹔"雙子樓2號(南)樓在我的眼前倒塌了﹐只剩1號(北)樓形單影只"﹔"天啊﹗1號(北)樓在一秒鐘前也塌下去了﹐我們再也沒有雙子樓了﹗"﹔"估計兩棟樓裡大約有4萬人﹐能跑出多少人﹖我覺得自己也被壓扁了......"打完字忍不住伏在鍵盤上哭了起來。
一位國內的網友說﹐"幸好是晚上。"
我說﹐"不﹐現在正是紐約的早晨﹐人們剛剛上班。"
那位網友又說﹐"希望都能跑出來。"
我說﹐"恐怕沒什麼人跑得出來﹐110層樓﹐在那種情況下﹐腳都軟了......"
記得在福建醫科大學上四年級的時候﹐台灣強烈地震﹐波及到福建也有近6級。那是個六月天﹐凌晨5點20分左右﹐老式磚木結構的女生樓搖得厲害。睡夢中﹐我滾到地下﹐迷迷糊糊中喊了聲﹐"不好﹐地震啦﹗"同寢室的女生呼啦一下全跳起來衝出門去。黑暗中﹐只聽見走廊上的臉盆架子一排排地被撞翻﹐叮噹亂響。
到了樓梯口﹐女生們已經驚恐地擠作一團﹐有的女生腳軟了﹐跪下去﹐後面的女生踩著前邊的肩膀跳過去。還有的女生像蛙泳一樣﹐把身邊的人往後撥拉﹐只顧自己逃生。我的胸口給人狠狠地撞了一下﹐痛得扑倒﹐後面的人就踩到我的背上去了。我知道自己如果不使勁站起來就完了﹐我用雙手撐地跪著﹐抖著嗓子喊﹐"大家不要慌﹐不要擠﹐一個個跑。"
大學四年我都當學生會幹部﹐前兩年當文娛部部長﹐後兩年當女生部部長﹐平時一呼百應﹐今天卻沒有人聽到我的話。大家連滾帶爬﹐哭爹叫娘......我也和大家哭在一起﹐摔在一起。雖然最後女生樓沒倒﹐女生卻倒下去一大片﹐個個鼻青臉腫﹐衣不蔽體﹐狼狽不堪。因為那時學生樓都沒有空調﹐夏夜睡覺穿得極少﹐慌亂中沒人去穿外衣﹐又一路撕扯﹐最後差不多都成了半裸體。
一開始我簡直不敢想像﹐火災中﹐世貿大樓裡成千上萬的人如何逃生。後來看了報導﹐十分驚訝﹐也相當感動﹐那些逃出來的人裡﹐沒有一個說出現過次序混亂﹐有人奪路而逃搶別人的生路﹐或有人被踩傷的故事。
早晨大約8點45分左右﹐辦公室設在世貿中心1號(北)樓31層的陳探月﹐正在電腦前工作。忽然一聲巨響﹐大樓開始搖晃﹐灰石不斷地從天花板上掉下來。陳探月說﹐"我跑到走廊上﹐一股汽油味迎面撲來﹐見好多人公文包都沒來得及拿就朝樓下撤﹐我也隨著走。到了十幾層時﹐底下有人喊﹕'靠右邊走﹗'人們又有次序地靠向右邊。只見幾個消防人員手拿鐵棒﹐肩扛斧頭向上走來。接著消防人員越來越多﹐有的還背著沉重的氧氣瓶﹐邊往上跑邊大口喘氣。我看到兩個穿西裝的男子﹐也扛著斧頭同消防人員一起往上走。他們的目光非常嚴肅﹐下撤的人們都很敬佩地看著他們朝上走﹐有的還為他們熱烈鼓掌。但誰也沒想到﹐這竟然是他們最後一次執行任務了。"
印萬全﹐在世貿大樓1號(北)樓73層上班﹐當第一架飛機撞進他所工作的大樓時﹐他的直覺便是﹐"上面有東西撞進來了"。曾經歷1993年世貿中心爆炸案的印萬全說﹐"當時整棟大樓左右搖晃了十幾秒鐘﹐和8年前的爆炸發生時感覺到的悶聲炸響不同。"
爆炸發生以後﹐印萬全立即和幾位同事往逃生梯走去。由於樓上撞進去的飛機油筒也炸了﹐汽油沿著大樓的牆壁往下流﹐樓上烈焰灼人﹐樓下濃煙瀰漫。因為電訊完全中斷了﹐當印萬全隨著逃生的人群沉默地往下走時﹐他想到的只是"希望上帝保祐我的家人平安"。
一路上大家走得很慢﹐但緊張有序。在60層左右﹐看到樓外有人"往下掉(跳樓)"﹐到了30層﹐已經基本走不動了。這時﹐樓上開始有擔架抬下來﹐大家主動讓出一條路讓傷員先走。傷員身上傷痕纍纍﹐血肉模糊。有心臟病發作的﹐還有一個女士﹐燒焦的頭髮貼在臉上。印萬全花了一個多小時才到達已經淹了大水的一樓大廳﹐然後﹐他和其他逃生的人拼命往北走﹐沒走幾步﹐聽到"轟"地一聲巨響﹐旁邊的2號(南)樓像化掉的巧克力一樣﹐頃刻間倒塌﹐夷為平地。在一片驚呼聲中﹐還可以聽見炸裂的鋼塊､鋁皮､磚石和灰土紛紛落下的聲音。路上的車輛也被碎塊砸得坑坑窪窪﹐面目全非。從伸手不見五指的樓裡逃出﹐只見街上也滿是跌跌撞撞逃難的人﹐從頭到腳覆蓋著厚厚的灰白色粉末﹐一雙雙恐怖的眼睛給本來籠罩在驚恐氣氛﹐更壓上了一層使人透不氣的陰霾。
還有一位印度孕婦懷有七個月嬰兒自2號(南)樓第78樓安全走到地面﹐母女均安。家在新澤西州的印度孕婦魏雅斯(Jyoti Vyas)﹐是一家金融中心軟體測試員﹐當第一架飛機衝撞1號(北)樓時﹐她正好搭電梯到達第78樓。她聽到衝撞聲音後準備返身再搭電梯下去﹐可是電梯內非常擁擠已經無法進入。她就急著想打電話告訴在家的電腦軟體師丈夫﹐但一直打不通﹐佔線。她覺得去辦公室內打電話可能容易一些﹐可是電話鈴聲響後﹐2號(南)樓就被飛機撞到了﹐屋頂開始倒塌﹐濃煙和殘骸到處飛揚﹐此時在第78層只剩下不到10人。魏雅斯趕快和大家一起跑到逃生樓梯﹐最初幾層非常恐怖﹐她可以聞到飛機的汽油味﹐那種情況下﹐不願被窒息的人就只好立即向下逃命去。魏雅斯用全力深呼吸來保持冷靜﹐她側身小步地向下走﹐所有精力都花在找尋安全的地帶。
最令她感動的是﹐不少逃難中的同伴看到這位懷著七個月身孕的婦女﹐都停下腳步來幫助她。看她累壞了﹐還有人好心地勸她先坐下休息片刻﹐只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停步﹐必須繼續堅持走下去才行﹐因為﹐她心裡很清楚﹐丈夫和懷中的嬰兒﹐都在等待著她儘快地到達安全地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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