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報道:布什反擊決策內幕(七) 彭天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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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國務院發言人包潤石:"我們表示過,如果出現這樣的情況的話,我們會尋求這樣的反應。他們說可以。"

伊拉克學生舉行反美遊行示威﹐其中一人高舉薩達姆總統的巨幅畫像。伊拉克擔心美國趁機襲擊伊拉克。

以色列總理沙龍10月4日指責美國,只顧自己反恐怖利益討好阿拉伯世界。据悉,布什對沙龍的言論感到非常憤怒。圖為沙龍在電視中指責美國。

以色列旅遊部長澤維(Rechavam Zeevi﹐見圖)10月16日在耶路撒冷一個酒店中被槍手暗殺,緊急送院後證實傷重死亡。激進組織巴勒斯坦人民解放陣線承認對刺殺負責。

10月15日,美國國家安全事物顧問賴斯女士在白宮舉行吹風會。

中東卡塔爾半島電視台播出聲稱是拉登自九一一襲擊後首次露面的影帶﹐片段中拉登雖無發言﹐但卻有人擔心這是拉登預告再次發動襲擊的「示威」伎倆。

圖為卡塔爾半島電視台拍攝的喀布爾廢墟。

美東時間10月10日上午11時﹐美國總統布什在國務卿鮑威爾、司法部長阿什克羅夫特的陪同下再次視察聯邦調查局(FBI)總部﹐並公佈了22名恐怖要犯名單。圖中的攝影記者似乎對牆壁上的恐怖要犯頭像不感興趣﹐爭相拍攝發表演講的布什。

美軍一架F-14戰機準備從停泊在阿拉伯海的卡爾文森號航母上起飛。美英聯軍當天對阿富汗發起連續第二天襲擊。塔利班則呼籲穆斯林以聖戰反抗。

隨著美國對阿富汗軍事襲擊升級﹐穆斯林世界的反美示威活動也升溫。巴基斯坦、印尼、馬來西亞、菲律賓等重要穆斯林國家均發生反美遊行。圖為一名馬來西亞男子在美國駐馬使館前展示要求美國停戰的標語。

國際大洗牌

伊朗早已被美國政府列為支持恐怖活動的五個國家之一,以伊朗為基地的極端伊斯蘭組織赫茨卜拉(Hezbollah)多年致力於針對以色列的恐怖活動。伊朗民族及伊斯蘭教義與其它的阿拉伯國家有所不同,但伊朗政府絕不是伊斯蘭世界裡的溫和派--盡管近年來有一些走向溫和的跡象。
但伊朗與阿富汗西南部接鄰,因為歷史原因與塔裡班、賓拉登不和。 
在伊朗方面,這一點,也許加上出於避免成為法恐怖聯盟的打擊目標的考慮;在美國方面,是盡可能擴大聯盟、擴大支持面、孤立"一小撮"敵人的戰略需要。於是,這兩個多年敵對的冤家開始扭扭捏捏地在桌子底下拉手。 
十月六日,伊朗表示,如果美國士兵在對塔裡班戰爭中陷入不利的話,伊朗將願意負責在其境內提供搜救援助。 
美國國務院發言人包潤石(Philip Reeker)先生解釋說:"我們表示過,如果出現這樣的情況的話,我們會尋求這樣的反應。他們說可以。"
聽起來似乎是咖啡桌上不經意的閒談。實際上,從九月十一日之後,美國就通過聯合國及雙方在瑞士、英國和加拿大的外交渠道多次傳遞信息。 
十年前,老布什先生打擊伊朗的西鄰伊拉克;現在,小布什先生打擊伊朗的東鄰阿富汗。兩者都是伊朗的敵人。不知道熱衷於陰謀論的人們會從這裡做出什麼文章。歷史有時候就會有這樣不可思議的巧合。 
但是,包潤石先生沒忘了馬上補充一句:"我們之間嚴重和長期的政策分歧繼續存在。"
伊拉克、敘利亞、北韓、古巴都是類似的情況。在這個國際大洗牌的過程中,有的老問題顯得不那麼重要了,有的隻是暫時不談了。
十月十一日,布什總統第一次在晚間高峰時段舉行新聞發布會,其間對伊拉克發出了911恐怖襲擊之後最直接、嚴厲的警告:"伊拉克必須重新允許聯合國在生化武器方面進行檢查。"
也許這就是白宮在塔裡班問題基本解決以後的反恐怖戰略的跡象。如果近來讓世界杯弓蛇影的炭疽細菌襲擊來自外國政府機構的話,反擊會來得更快、更嚴厲。
恐怖襲擊之後,對美國外交政策的反思、批評中最廣泛的也許是在以色列-巴勒斯坦沖突中的角色。也許正因如此,賓拉登在十月七日軍事打擊開始之後播放的錄像中特意強調他對巴勒斯坦事業的支持--盡管在此之前他並沒有為巴勒斯坦提供過任何直接幫助。 
911恐怖襲擊發生之後,不少以色列政治家和情報治安專家們在表示哀悼和譴責的同時,幾乎有一種抑制不住的先知式的不以為然和自傲:這種事情在我們這兒根本不可能發生,我們早就告訴你阿拉伯恐怖分子多麼邪惡,現在你相信了吧?
但那一絲得意很快就消失了。白宮剛開始構建反恐怖多國聯盟,以色列總理沙龍(Sharon)就提前宣告:以色列不會成為反恐怖戰爭中犧牲的籌碼。這顯然是針對美國為了爭取阿拉伯世界的支持而偏向巴勒斯坦的擔心。 
美國政界和主流媒體沒人公開討論對以巴政策的反思,因為那樣聽起來象是承認美國的外交政策部分地招致了恐怖襲擊。但實質性的反思顯然已經開始了。
十月二日,布什總統宣布,"一個獨立的巴勒斯坦國家從來都是我們對中東的長期預見的一部分,隻要以色列的存在得到承認。"
據有關官員透露,在911恐怖襲擊之前美國向以巴雙方提出的和平計劃中就包括巴勒斯坦國的條款。但是,布什總統拒絕回答對他在恐怖襲擊之前是否會宣布支持巴勒斯坦國的詢問。
英國首相布萊爾先生馬上忠實地表達了同樣的意見。
當天,由22個阿拉伯國家組成的阿拉伯聯合體(Arab League)秘書長穆薩(Moussa)先生對此表示歡迎。 
十月四日,在一系列從2000年開始不斷沖突的背景下,以色列首相沙龍先生說了一番讓不少人大跌眼鏡的話。"我正告西方民主國家,尤其是其領導,美國:不要重復1938年英明的歐洲民主國家犧牲捷克斯洛伐克以換取一個便利的臨時解決方案的可怕錯誤......不要用我們的利益換取阿拉伯人的歡愉。這對我們來說是無法接受的。以色列不會成為捷克斯洛伐克......我們隻能靠自己。從現在開始,我們隻能靠自己。"
第二天,白宮發言人弗萊舍先生不客氣地宣布,"總統先生認為這樣的話是我們無法接受的。"
白宮從來沒有對以色列發出過如此嚴厲的公開批評。
一位外交事務專家在接受採訪時的話也許說出了白宮和許多美國人沒有明說的想法:"以色列建國五十年來的所有困難時刻,美國都站在他們一邊。現在美國遇到了最困難的時刻,這是考驗誰是真朋友的時刻。"
那片千年動亂的土地上,和平的希望現在癒加渺茫。
十月十七日,以色列右翼強硬人物、旅遊部長基維(Rechavam Zeevi)被他稱為"動物"的巴勒斯坦人刺殺。
第二天,以色列對巴勒斯坦發出類似於布萊爾首相對塔裡班的最後通牒:"交出恐怖分子,要不就面對後果。"而且強調,以色列的行動將"遵照國際社會已經接受的,對待支持恐怖活動的政府的準則"。
幾乎同時,以色列的坦克對巴勒斯坦兩個居住點發動攻擊,至少兩名巴勒斯坦人--一個警察和一個10歲的女孩--被打死。而巴勒斯坦領導已經拒絕這個最後通牒。 
在這個國際大洗牌的歷史性時刻,美、俄、中、英、塔裡班、巴基斯坦、以色列、巴勒斯坦,黑白灰各道各門派,都在躁動、尋找機會、重新給自己定位。

從沒作過的公關 

水門事件之後,美國政府迅速意識到電視媒體的重要性。從那時開始,歷屆政府無不在電視媒體公關上下大功夫。總體而言,在對獨立性很強、無孔不入的美國媒體施加軟性影響和操縱方面,歷屆政府都做得比較成功。
現在,美國急需向阿拉伯世界傳一句話:我們的目標隻是恐怖活動,而不是阿拉伯,不是伊斯蘭。 
布什總統及內閣要員、西方主流媒體從恐怖襲擊發生伊始就非常注意把極端恐怖主義者和伊斯蘭教、穆斯林人士區分開來。為了說明這個要點、孤立敵人,白宮甚至不惜借用在美國社會早已被批倒批臭的民族主義心理--從總統到發言人反復在公開場合暗示:賓拉登及蓋達組織是寄居在阿富汗的老外。
但是,盡管CNN在阿拉伯世界不乏觀眾,美國之音的阿拉伯語節目在伊斯蘭世界的收聽率據調查高達80%,從目前的跡象看,所有這些表白、宣傳,加上炸彈和食品藥品同時空投這樣創舉性的實際行動、美國在軍事打擊開始之前就是對阿富汗人道援助的最大提供者現在又追加援助數額等等事實,在阿拉伯世界的效果恐怕都遠不如賓拉登先生事先錄制的電視講話和逃難、死傷的平民(無論數目多寡)的鏡頭。
十月七日,總部設在喀達爾的加茲伊拉(al-Jazeera)新聞電視台在軍事攻擊開始之後、布什總統講話之前,播放了一段賓拉登先生事先錄制的錄像講話。CNN通過事先與加茲伊拉的獨家分享新聞的協議,首先在英語世界播放,然後其它西方電視媒體也作為布什總統講話後的下一個爆發性新聞轉播。錄像的結尾,賓拉登先生說了一句讓幾乎所有觀眾因為不同原因印象極為深刻的話:"世界各地數以千計的年輕穆斯林渴望死亡,正如美國人之渴望生命......美國和以色列將永無寧日,直到美國人和猶太人從伊斯蘭的土地上消失。"
這顯然是政治口號,而不一定是實質性的警告,更不是重復他的一貫信念。在此之前,賓拉登先生從未把巴勒斯坦問題放到中心位置,更沒有直接為巴勒斯坦作過什麼事。直接讓他惱火發瘋的是美國軍隊駐紮沙特阿拉伯(用他的話說,"對阿拉不貞的人玷污了伊斯蘭的聖地")和蘇聯佔領阿富汗。 
但很多西方主流媒體都承認,賓拉登先生瘦高的身材、平靜的語調、清秀安詳的面容、有時是詩一樣的語言,幾乎有一種邪惡的魅力。
白宮沒這麼說,但在錄像播放以後,總統國家安全顧問賴斯女士立刻與各大媒體總裁電話聯系,勸告媒體自律、要求他們以後把賓拉登的音像講話仔細審查之後才播放,這從另一個角度顯示白宮充分意識到了對手在公關、宣傳上的威脅不可輕視。而把"可能在音像講話中通過暗號對其手下發布行動命令"作為新聞審查的理由,更表明了白宮在綜合反恐怖行動的這個重要方面的尷尬和無奈。
比較方便的理由--"戰時特別狀態"--不能正式使用,因為國會沒有宣布戰爭狀態,盡管已經給予總統很多戰時授權。
加茲伊拉是1996年英國廣播公司(BBC)阿拉伯語部的幾個資深人士和沙特阿拉伯的一個公司共同創辦的,很快成為包括居住在歐美的阿拉伯人士在內的整個伊斯蘭世界最有影響的新聞媒體機構(據稱,伊拉克國王薩達姆侯賽因看加茲伊拉"如同美國總統看CNN")。平心而論,加茲伊拉可謂是伊斯蘭世界獨一無二的獨立、西方化的新聞媒體。但是,也許是因為加茲伊拉駐阿富汗負責人是塔裡班的堅定支持者,過去幾年中加茲伊拉似乎成了賓拉登先生偏愛的傳媒載體。在那段著名的(或者是臭名昭著的--看你怎麼看)錄像之前,賓拉登先生已經多次接受加茲伊拉採訪,或提供音像講話。 
911恐怖襲擊幾天後,國務卿鮑威爾先生就接受了加茲伊拉駐華盛頓記者的採訪,隻是消息完全被狂潮般的頭條新聞和近乎歇斯底裡的憤怒、震驚、混亂淹沒了。 
十月三日,鮑威爾先生與喀達爾國王會晤,(據喀達爾國王後來透露)要求他"對加茲伊拉施加影響"。加茲伊拉成立後不久,播放了一條不利於沙特皇室的評論,沙特投資者撤出,然後喀達爾皇室提供了一些資金--對具體數額的估計從一千萬美元到一億美元不等。
美國國務卿請求一個國王對獨立的媒體施加影響,這樣的事在其它的時候聽起來幾乎荒誕。 
但嘲諷之外,事後看來這些舉動都顯示了鮑威爾先生的周到遠慮。
十月七日的賓拉登錄像事件之後,白宮突然對加茲伊拉大加青睞,英國首相布萊爾於十月八日、賴斯女士於十月十五日、國防部長拉姆斯費爾德先生於十月十六日相繼接受加茲伊拉採訪。採訪者開門見山,咄咄逼人,果然是西方媒體高手的風范。客人表情輕鬆,話語謹慎,深知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可能被觀眾扭曲、引申為對立甚至敵視的理由,既要說出想說的話,又要盡量避免誤解和可乘之機,卻也滴水不漏,應對自如。 
現代媒體與政府的合作、試探、利用、交鋒、互動,以及與國際政治、文明沖突的交錯,在那幾場採訪中體現得淋漓盡致。 

從沒作過的公關(二) 

賴斯女士在加茲伊拉電視台接受採訪的錄像,在播放前電視台節目預告和宣傳進行了二十多次,採用的片斷是有關巴勒斯坦、伊拉克和轟炸阿富汗的三個問題。這顯然是穆斯林觀眾們最關注的問題,也是伊斯蘭世界對美國不滿、誤解和敵視的焦點,無論賴斯女士如何作答,都最可能在觀眾中引起反感。 
10月15日,美國國家安全事物顧問賴斯女士在白宮舉行吹風會。新華社記者王巖攝(數碼傳真照片)
有的美國評論家抱怨加茲伊拉故意煽動怨恨和敵意。這樣說也許不公平,但至少是反映了伊斯蘭世界和西方世界之間的鴻溝、誤解和懷疑之深,以及美國社會對此的無奈和焦躁。 
反恐怖戰爭中的宣傳戰涉及伊斯蘭宗教領導的方面,對白宮來說更是陌生。 
布什先生本人的背景及觀點並不屬於美國社會中的宗教極右派,隻是個人生活中基督教色彩比較濃一點,又習慣在公眾場合說"大白話",於是,911恐怖襲擊之後,接連使用"聖戰"(crussade,原意為"十字軍東征")、"行惡者"(evildoer)、"召喚"(calling,出自"神的召喚")、"藍圖"(vision,原意為"神示")等出自基督教或具有宗教根源的字眼。 
在現代美國社會,這些詞早已有世俗的含義,除非在明確的宗教框架中使用,一般不會誤解。但在與西方沖突、敵對兩百年的阿拉伯、伊斯蘭世界裡,無意中或刻意地把這些詞回歸宗教原意、從而勾起抵觸甚至反感情緒的現象恐怕不是什麼例外。 
恐怖襲擊之後,絕大部分阿拉伯、伊斯蘭國家的政府都很快表態譴責恐怖暴行。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某些國家、地區民間幾乎是按捺不住的竊喜乃至歡呼(值得提出的是,其中顯然包括中國)。
而伊斯蘭宗教領導圈的沉寂更加引人注目。
是的,有過幾個伊斯蘭溫和教派的領袖人物出面譴責恐怖襲擊,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位於埃及開羅、穆斯林Sunni教派中最有權威的愛資哈爾(al Azhar)清真寺教長坦塔維(Sheikh Mohammed Sayed Tantawi)的公開譴責。但是,他同時又稱自殺攻擊以色列的巴勒斯坦人為"烈士"。 
而軍事打擊一開始,就幾乎再也聽不到阿拉伯、伊斯蘭世界的政府和宗教領袖的支持或理解。 
唯一的例外,是在回答美國軍隊的第一位穆斯林神職軍官穆哈穆德(Abdul-Rashid Muhammad)上校的詢問時,五位中東的伊斯蘭教權威人士做出判定(fatwa -- 對伊斯蘭法的解釋和判定),認為穆斯林軍人參加反恐怖戰爭是合法的。(這裡順便指出,美軍中有一位出身於基督教家庭、畢業於西點軍校的華裔穆斯林神職軍官,James Yee。)
對於伊斯蘭宗教領袖態度的這種微妙變化,有的評論家做出很不客氣的嘲諷式判讀:他們開始時與恐怖襲擊者劃清界限,隻不過是為了避免成為報復對象。
布什先生在九月十二日就著重指出反對一切針對阿拉伯或伊斯蘭的仇恨、敵視(司法部長阿什科羅夫--盡管其個人政治立場比布什先生保守、宗教色彩也更濃-- 也馬上強調打擊有關的仇視犯罪),十七日特意抽出時間參觀清真寺,引用可蘭經的話,強調伊斯蘭教是和平的,反擊恐怖行動的目標絕不是伊斯蘭,後來還邀請美國的伊斯蘭領袖人物與其他宗教領袖一起開會。後面的這兩個舉動,在美國歷史上都是罕見的。
這一切,在阿拉伯、伊斯蘭世界裡幾乎都被忽略了。
兩千年的宗教沖突,兩百年的種族、文化、政治、經濟、價值觀、世界觀的隔閡和對立,幾個可能帶有短期政治目的的姿態顯然不足以彌合。但是,在軍事打擊成功 --如果成功的話-- 之後,對於打擊恐怖活動的長期戰略目標來說,這些深層隔閡對立的危險勢必越來越突出。 
新世紀才剛開始。等待人類社會的是什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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